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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杨,是我。”有人轻敲屋门,杨廷榕从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,听出是葛斯熙的声音,搁下碗去开了门。怕别人多说多话,她要葛斯熙人前人后和大家一样叫她小杨。
“怎么了?”葛斯熙注意到杨廷榕的眼皮比平时肿了点。
杨廷榕避开他探究的目光,低头关好了门,外面起风了,吹得屋檐角的白铁皮上下翻腾。屋里灯光萤然,他略为夸张地吸了吸鼻子,“香得很,做了草头饭?有锅巴没?”
杨廷榕点点头,把锅巴铲到碗里递给他。要是今晚不吃掉,明早可以加碗水烧咸泡饭。
“拥军发犟劲,和蒋国欢吵架了,我刚从他们那来。”
“为了什么事?”
“小事情,他俩像小孩子,莫名其妙地拌嘴。我让拥军给蒋国欢道歉,走的时候他们已经好了。”自从连失两个胎儿后,蒋国欢身体不好,性格也没从前开朗,有时王拥军一句话没说好,触到她心头的刺,便要寻架。王拥军说不过她,气起来就去找葛斯熙,这样的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。杨廷榕劝过蒋国欢,但往往说着蒋国欢的伤感就上来了,“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,明明想对他好点的。”好在每次都是王拥军先低头,气焰越来越低,渐至于无,颇有向任劳任怨发展的前途。
吃过饭葛斯熙打算洗碗,被杨廷榕抢下,“我来吧。”手头有点事做也好,免得面对面你看我我看你。可惜来去两只碗,片刻活已干完,杨廷榕呆了会,一时间竟想不到还有什么事可以做。
感觉到葛斯熙在后面注视着自己,杨廷榕猛地擦干手,拿出毛线活,父亲的,妹妹的,葛斯熙的,得准备三条线裤,打好了两条了,手上这条是葛斯熙的,他人高,长度里要比父亲的多打三寸。
葛斯熙站起来,挡住了光,杨廷榕装作没在意他的举动,低着头继续一针针地编织。
他按住她的手,轻轻拿开毛线活,然后握住了她的手,“我去两年就回来。”他去了读书,母亲在这无人可依,自己又挣不了工分,肯定要回城和父亲住一起。父亲说过,母亲替他当家受了苦,永远是葛家的当家人。少年夫妻老来伴,父母在一起也好,既可以互相照应,也免得母亲老为难榕榕。
“不相信我?”葛斯熙笑着问,难得看到四平八稳的榕榕会露出这种样子。
杨廷榕摇头,“不是,我只是……”话到嘴边,有一种悲恸猛地击中了她,她捂住脸扭头哭了。与是否信任他无关,甚至与他整个人没关系,只是对生活,对未来,突然没有了方向,像在海面飞翔已久的海燕,不知道光明在哪里。
葛斯熙把杨廷榕揽入怀里,任她的泪水流淌在自己胸前,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,右手轻而缓慢地拍着她的背。他心口随着她压抑的哭声越来越痛,却说不出安慰的话语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杨廷榕脸上一红,推开葛斯熙,倒了半热水瓶热水出来洗了脸,“真的没事,你放心去读书。”她顿了顿,“我总在这里的。”不然还能去哪,酸楚又冒上心头,她硬压下去,可葛斯熙已经察觉到了,“我和书记说了,我要学农,将来仍然回这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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